是夜, 杪杪輾轉反側，就是睡不著, 於是索性起來走走, 剛出裏屋, 就看到珠兒擁著被子，坐在床上發怔。

杪杪嚇了一跳：“珠兒, 大半夜的不睡, 幹什麽？”

珠兒咬著唇，泫然欲泣：“奴婢睡不著。”

“怎麽了，是為了蘇慎嗎？”

珠兒沒說話, 半響, 才抽抽噎噎道：“聽說少爺沒帶夠錢，那少爺今天晚上住哪啊, 他明天吃什麽呀？”

杪杪真是恨鐵不成鋼：“你怎麽到現在還想著那小王八蛋？他就算露宿街頭，就算渴死餓死，也和你沒關系。”

“少爺從小就沒吃過苦，是被人捧在手心長大的，他哪裏能露宿街頭啊？”珠兒眼睛紅紅的。

“就是要讓他睡大街啊, 不然怎麽給你出氣啊？”

“但是……但是少爺哪能受這種苦啊？”

杪杪差點暈厥：“你怎麽這麽沒出息呢？他一個大男人，這都熬不過去？用得著你擔心嗎？”

“小姐你不也擔心少爺嗎？不然怎麽一晚上都睡不著？”

杪杪頓時語塞：“這個……我才不是因為擔心他呢, 我是被你氣得，再說，他有什麽好值得我擔心的，他爺爺貴為帝師, 門生遍布全京城，姑姑是皇後，大表姐是永安公主，有什麽好擔心的？”

“但是……少爺本來就是偷跑出來的，怎麽會去找他們呢？”

杪杪又語塞：“總之，他一個大男人，沒關系的。”

珠兒眼淚汪汪：“現在天氣這麽冷，少爺要是真睡大街上，凍著了怎麽辦啊？”

“你真是……”杪杪無語：“我也懶得理你。”

她索性走進內屋，用被子蒙著頭，不再管珠兒，只是整整一個晚上，她都沒能睡著。

蘇慎，不會真那麽傻，死撐著不去找皇後姨母和外祖父門生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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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一宿沒睡的杪杪心煩氣躁頂著一個黑眼圈在園子裏徘徊，，剛好碰到景勳，景勳看到她想上去時，端木寒小聲道：“殿下，我們還有些事要處理。”

“你先去吧。”景勳扭頭跟端木寒說：“我等會。”

端木寒垂下頭，道了聲“是”，然後就退下了，景勳迎面走過去見到杪杪，被她黑眼圈驚到：“四小姐這是怎麽了？”

杪杪抓抓頭發：“呃……昨晚沒睡好。”

“是擔心蘇少爺嗎？”

杪杪不好意思地點點頭：“雖然他是個小王八蛋，但是……好歹是和我一起長大的表弟。”

“既然這樣，把蘇少爺請回來就是了。”

“不行。”杪杪苦惱得臉都皺起來了：“昨天我才和他大吵一架，今天就去請他，也太沒面子了。”

“就當賣你舅父一個面子。”

杪杪還是搖頭：“不要，這樣珠兒那口氣也出不了。”

她蹙著眉，如星雙眸中也多了些愁緒，嫣紅如花瓣的唇微抿，景勳一時之間竟不能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，片刻，他移開雙眼：“又何必呢，我看蘇少爺是真心知道錯了，他也不想辜負珠兒的。”

“這樣說起來，他好像是不太一樣了，以前他娘說什麽就是什麽，現在居然敢離家出走，這壓根就不是我認識的蘇慎。”

“哦？”景勳頗有興趣問道：“蘇少爺這般孝順麽？”

“孝順，就是太孝順了。”杪杪嘆了一口氣：“其實我這表弟也不容易，他從小就聰明，舅母對他期望太高，再加上舅舅有好幾個寵妾，基本不到舅母房中去，所以舅母一直和蘇慎說，她就只有他了，蘇慎只要做錯事，她就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，搞得蘇慎壓根不敢違抗她，蘇慎心裏頭事情也越堆越多，人也越來越沈默寡言，我看他都快被他娘逼瘋了了，所以這次他離家出走，我是特別驚訝的。”

景勳若有所思：“其實蘇少爺心裏清明得很，這次離家出走，大概也是珠兒刺激了他吧，讓他覺得不能再在母親的陰影下這樣過了。”他微微一笑：“看來我要恭喜四小姐了，蘇少爺本就是個極為聰明的人，他這一關卡已經想通了，從此天地間再沒有什麽能束縛得了他了。”

“是嗎？”杪杪撇撇嘴：“他真能不在意他娘嗎？”

“是與不是，你與珠兒再給他一次機會便是了。”

杪杪猶豫：“我再給他無數次機會都可以，但是珠兒的心，不能再傷第二次了。”

“可是，你也應該聽聽珠兒的想法。”

一說起這個，杪杪就忍不住生氣：“別提了，珠兒那丫頭從小心腸就特別軟，就算別人騙她，她都能傻傻地當沒發生過，可是，男人能騙你第一次，就能騙你第二次啊。”

景勳頓了頓，然後微微笑道：“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事，就比如蘇慎，難道說就讓他看著自己娘親上吊麽？他已經知道錯了，並且有勇氣改正他的錯誤，這還不值得原諒嗎？”

“這個……”

景勳又道：“我帶你去見見蘇慎吧。”

杪杪訝異道：“你知道他在哪？”

“我怕他出事，所以一直讓人跟著他，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？”

杪杪猶豫了下，還是道：“還是去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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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勳帶著杪杪，七繞八繞饒到一個破廟裏面，杪杪差點沒暈倒：“他昨天晚上就睡這裏？”

景勳點點頭。

“他蠢啊？怎麽不知道去找皇後？”

“他是離家出走的，如何去找皇後？”

“這裏四面透風，又臟又破的，怎麽能住人？”杪杪想起蘇慎從小養尊處優的，更是心疼得都快揪起來了，景勳道：“要麽，我讓人把蘇少爺帶回了？”

杪杪搖頭，景勳心生詫異，看她表情，明明心疼得無以覆加了，怎麽又拒絕，正想再勸時，只聽杪杪說：“我自己的弟弟，我自己帶回去。”

杪杪將睡破廟的蘇慎帶了回去，珠兒也松了一口氣，只是她仍然避開蘇慎，杪杪也不許蘇慎見她，而是將蘇慎安排在離她住處比較遠的庭院。

景勳倒是對蘇慎十分客氣，蘇慎也專程來感謝景勳，景勳道：“你姐姐倒是比我想像的要心軟。”

“姐姐性格看起來比較強硬，但實際上，是個嘴硬心軟的人。”

景勳若有所思：“是，你看你姐姐嘴上說不原諒，但最後還是原諒你了。”

“那是因為我及時認錯了，而且態度還很誠懇。”蘇慎笑道：“再加上苦肉計，所以我想像不到姐姐不原諒我的理由。”

“但是珠兒還沒原諒你。”景勳提醒道。

“珠兒心腸比姐姐更軟，假以時日，她一定會原諒我的。”蘇慎自信道。

景勳也是被蘇慎的這份自信折服了：“看來珠兒這輩子都會被你吃定了。”

“珠兒是個很簡單的人，也是個不會怨恨的人，別人可能會覺得她的這份善良是軟弱，但是我卻覺得這是她最珍貴的地方，畢竟現在這個世道，能像珠兒這般善良簡單的人不多了。”

景勳開懷笑道：“那你一定要對珠兒好一點，否則，我會後悔我這次幫你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

“但你母親那邊，該如何交代？”

蘇慎嘆了一口氣：“我如若再遵從母親意願，大概我這一生都不會快樂，珠兒走後，我想了三天三夜，郁郁於心，後來突然之間想通了，我這樣，一輩子都不會快活，這難道就是母親想要的嗎？讓我的一生都被毀了。我不想這樣，於是離家到京城尋找珠兒，來之前，我已經想過了，我以後不會再讓珠兒受一絲委屈，至於母親那邊，我會勤奮讀書，考取功名，了卻她最大的心事，假以時日，相信她會接受珠兒的。”

景勳點頭：“這倒也是個辦法，珠兒雖然出身低了點，但品性善良，心思簡單，的確是個不錯的女子。”

蘇慎微微一笑，他話鋒一轉：“姐姐也是這樣，她雖然性格比珠兒強硬，但是，其實也是個很簡單的人，她有時候會像個刺猬，但那也是為了保護自己，如若是自己珍視的事物，往往她會對其絲毫無保留。”

景勳輕笑：“蘇少爺是話中有話。”

蘇慎點頭：“姐姐嫁給殿下的緣由，我也略知一二，在這件事上，我沒有辦法發表什麽立場，身為一個男人，大概也能理解殿下的心情，只是這幾日所見，姐姐對殿下的確是全心全意，所以雖然這個請求十分無理，但還是請求殿下能回報些許姐姐對您的心意，只求回報十分之一，蘇慎便可放心了。”

景勳嘴角微彎：“你倒是直白。”

他端起桌上的碧玉茶盞：“這茶，是你姐姐所做的梅花雪茶，你嘗嘗。”

蘇慎疑惑地輕抿了口，景勳又道：“這梅花雪茶，初嘗味道稍顯苦澀，但久嘗之下，倒也覺得口齒留香，生津解渴，所以，大概會一直喝下去吧。”

蘇慎會意，他欣喜之下，作揖道：“多謝殿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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